吴望的家是一个三室一厅的格局，房子是陈旧了些，可是地理位置很好，将来小孩上学、老人就医都方便，公交车就路过楼下的马路，不远处就是县汽车总站。这个房子的选定基本上是由翠莲母女做的主，首付的大部分头款也是她们付的。当时吴望还在部队，一年半月也出不了一次营门。因为介绍人是双方都信任的人，所以也没有谈多长时间的恋爱，吴望也就稀里糊涂跟翠莲上了床，上床的结果，自然也就要结婚成家，结婚成家自然就得安个窝。这个窝，吴望当时没有能力解决，那自然也就由有能力解决的一方话事，就选中了眼下的房子。不过有农村人看来，进了城，娶了个城里老婆，还早早在城里定居，那是多么让人羡慕的生活。就是吴望自己心里，刚开始也是很有满足感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挣扎奋斗了二十几年，总算在繁华的县城里站稳了脚跟，也算没有愧对父母，愧对自己。在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里，吴望处于一种新婚的亢奋之中，而且工作虎虎生风。可是久了，各种矛盾也就慢慢暴露出来，而且越积越多，怨气越积越深。翠莲在冬天的时候，穿着个灰黄色的风衣，加上象邓小平的个头，差不多把全身都套在了直统统的风衣里，也看不出很细致的线条。后来不穿风衣，发现身材也还不错，该胖的胖，该大的大，皮肤又白，温柔起来倒也挺讨人喜欢。可是几年过去，吴望还是排骨身材，而翠莲象吹气球一样发起福来，慢慢腰就不见了，肚皮也鼓了，脸也圆盘大了。晚上的时候，吴望坐在电脑前面，或者是坐在一边看电视。翠莲一边吃着零食，一边数落就跟着来了。“吴望啊，你这样下去不行的，不能老抽烟啊，别人都是花钱买健康，抽烟是花钱买病，把抽烟的钱省下来几好呢。”吴望点点头：是啊，我也不想抽，咱以前都不抽的，就是近两年才越抽越多，能戒一定戒。“吴望啊，你有没有想过，你两兄弟一个妹妹，将来爸妈就不要过来我们这边了，兄妹三个人分担养老费，在农村养老划算，什么来水都没有的人来城里生活咱们供不起的。”吴望心里想自己那兄弟不争气，现在养活自己都困难，妹妹也在读书，将来父母多半要靠自己来供养，再说农村里俗话说“养儿防老”，老了不靠儿子还能靠谁，可是现在还不能硬争起来，于是吴望便不吭声。“吴望啊，家里的费用你要全包哦，我们同事都说女人赚钱都是买花戴的。”翠莲讲这话时，倒也不是很严肃认真的样子，带有点调笑，软中带硬的样子。吴望回应道；不会吧，现在不是提倡男女平等吗，你买花戴，那里要戴那么多花啊，别老跟你那帮同事比，那里面很多都是有背景有后台的人，咱就做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。翠莲不干了：“怎么我就跟同事比了呢，她们有几套房有几辆车，哪里敢跟她们比啊，女人嫁人就是来受罪的啊，现在还是追求有饭吃有衣穿啊，你需求层次就那么低啊。”吴望赶紧解释：什么事情都慢慢来嘛，你同事有钱有房有车，有些是比你年龄大，她们已经过了艰苦创业的阶段，有些是家境好，结合我们的实际呢，还是需要时间来积累的。”“我不管，你积累去积累，我赚的钱是买花戴的。”翠莲呼啦一声就进了自己的房间，把房门也关上了。刚开始的一段时间，吴望以为翠莲是耍小姐脾气，偶尔吵上两句，他缓和一下，过两天也就算了，没有太在意这种事情。可是有些时候，却让吴望难以忍受。吴望在电脑前鼓捣的时候，翠莲会风风火火地闯进来，没头没脑地甩下几句话。“你看我某某某同事，跟了一年进公司，她现在住在逸景豪庭，我们一辈子窝在这里，将来会被别人看不起的，现在的人都是势利眼，问过来问过去，第一都是看你住在什么小区，虽然当面口头不说，但心里都有底。”“我们辛苦赚的钱为什么不用在自己身上，你看你供你妹上大学，还要寄钱给你父母，多重的负担，为什么要你一个人来承担，你小妹也不是你养的，你父母也不老，谁生谁来养。”“你看看你同事，跟你一批进部队，现在别人已经早就调了，你还在原地傻干，现在傻干是没奔头的，要找人要送礼，要会做人会做事。”吴望本来正陷入思考之中，突然被打断了思路，把脸胀得通红，猛地顿住，想反驳两句，回头一看，翠莲又呼呼地转身出去了，进了另一间房关起门来睡觉了。句句话都戳在吴望的心尖尖上，搞得他火烧火燎，有时蹬脚踢桌子踢门，一时也找不到发泄的对象，只能吼两句：你这人怎么这么虚荣呢，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呢，怎么这么喜欢打击人呢。可是吼完以后，又发觉得话说得太重太过了，有点后悔。经这么一折腾，吴望想看点东西写点东西的心思早就跑光了，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。有时两个人在晚上好过以后，吴望也想跟翠莲讲点道理，说一说自己的成长经历，自己对父母，对兄弟姐妹的感情，自己对钱、对工作、对荣誉、对世道的看法。他心里想，人同此心，心同此理，总还是有沟通余地的，既然走到了一起，那就珍惜，共同创造，先苦后甜。翠莲听到先苦后甜的提法就怒火冲天：谁跟你先苦后甜，是你老妈老爸吧，为什么要先苦后甜，难道我苦得不够，自己赚的钱，我们两个人赚的钱，本来就可以舒服地过日子，为什么自己不能甜，要把钱给别人甜。要苦你去苦，你有本事接你爸妈过来，你全包，我不会干活。你现在是城里人了，思想还是乡巴佬，还想着那个农村，那佗泥巴，那里继续回农村里呆着去好了，在什么山唱什么歌，不要还老在恋旧。吴望最恨别人说他是乡巴佬，太伤自尊了，他于是也就吼起来，你有本事，你是从树丫子上天生掉下来的，不用管父母，天生是在蜜罐里泡大的，没有吃过苦，就你是城里人，你比城里的同龄人也没有什么大出息，也就是一个公司小职员，有什么好骄傲，有什么可以看不起农村人的地方。往往是两人斗起嘴巴，然后背对背，谁也不理谁，睡到天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