点缀之美
更新时间：2013-05-16 12:52: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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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老舍小说《微神》
叶紫檀七月如火，阳光在墙壁与玻璃窗之间肆意地游走，热气却抵达不到我的心里。几声城市的鸟声穿梭而过，虽然无法与我的小山村的鸟声相媲美，在这样的天气里也不失为一串像带着点水珠的晨草，略略温润一下心情。风扇在头顶呼呼地转动，拼命地扬起我的刘海，点点清凉，滴在胸中的绿湖上，没有声响，只有些波纹走不到腮上便散了的微笑。背倚茶几，席地而坐，手棒《老舍小说名篇》。“微神”二字闪入眼帘之际，无法仅从二字之上猜测出小说内容的一二。倒不是急切地想知道小说的情节如何，故无匆匆翻阅之举，反被开篇一段不算长，但也不太短的文字一下子吸引进去了。开篇全段皆写景。这对于追求故事情节精彩的读者来说，可谓是大伙儿聚餐，结果自己坐错了位置，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菜竟然是最不喜欢的小白菜。只好心不在焉地欺骗一下自己的味蕾，急急地等着转盘转动，至心爱的大鱼或牛肉转到自己眼前的时候，方才眉飞色舞起来。而我，却深深地陶醉于其中。满心的欢喜把刚才散了的微笑又拾回到嘴角边。短短250字左右，融合了太多的景物，没有繁锁累赘之嫌，反而让人无限轻松愉悦之感。附原文如下：“清明已过了，大概是；海棠花不是都快开齐了吗？今年的节气自然是晚了一些，蝴蝶们还很弱；蜂儿可是一出世就那么挺拔，好像世界确是甜蜜可喜的。天上只有三四块不大也不笨重的白云，燕儿们在白云上钉小黑丁字玩呢。没有什么风，可是柳枝似乎故意地轻摆，像逗弄着四处的绿意。田中的清绿轻轻地上了小山，因为娇弱怕累得慌，似乎是，越高绿色越浅了些；山顶上还是些黄多于绿的纹缕呢。山腰中的树，就是不绿的也显出柔嫩来，山后的蓝天也是暖和的，不然，大雁们为何唱着向那边排着队去呢？石凹藏着些怪害羞的三月兰，叶儿还赶不上花朵大。”究其缘由，是大量的拟人运用得出神入化，给人如上云端观燕飞，如入深海戏鱼乐。看那“白云”，“只有三四块不大也不笨重”；看那“燕儿们”，“在白云上钉小黑丁字玩呢。”白云本就是白云，晴好之日，天天在蓝空飘着，作者用上“三四块”，用上“不大也不笨重”，读者坐在家里，仿佛已经看到了几朵就轻轻地飘在眼前。而这小燕子呢，写得更是惟妙惟肖。“小黑丁”，极其形似；一个“玩”字，更是神趣。这哪是小燕子啊，这分明是调皮的小孩童在贪玩嘛。如此神来之笔，把读者轻盈地带上了九重云霄逗燕乐！再看那“柳枝”，“没有风，似乎故意地轻摆，像逗弄着四处的绿意。”柳枝儿本是静中之物，一个“轻摆”，除了形似之外，也像是婀娜的少女扭动腰肢款款走来。而一个“故意”和“逗弄”，让人嗅出了一点风骚，看到了几分媚姿。最招人喜爱的是那“田中的清绿”，“轻轻地上了小山，因为娇弱怕累得慌，似乎是越高绿色越浅了些。”瞧瞧作者的笔力和无与伦比的想象力，怎不令人叹服！明明是田中的禾苗近在眼前，一片清绿浓得遮眼。由近及远，小山上的小草儿刚刚吐出嫩芽儿，所以绿色还浅得很。可是作者偏偏要用微嗔的语气责怪田中的禾苗太“娇弱”又“怕累得慌”，走不动了，不愿意把绿意送到小山去。这样精致而细腻的描写，所有的景物都会鲜活起来。接着看那“山后的蓝天”，“也是暖和的，不然，大雁们为何唱着向那边排着队去呢？”山后的蓝天原本不在作者的视线范围之内，何以知道它是“暖和的”呢？作者借助眼前高飞的大雁唱着歌飞向山那边来表达，这样想像就合情合理了。一动一静，有声有形，视角与感觉相结合，带给读者的真是一种思想与心灵的大餐啊！段尾末句写的是“三月兰”“石凹藏着些怪害羞的三月兰，叶儿还赶不上花朵大。”“藏着”、“怪害羞”，我们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羞答答地躲在石凹里？一会儿伸出小手摆一摆又缩了回去，一会儿露出小脸蛋笑一笑又藏了起来？多可爱的兰花花啊！略微懂得一点写作的人都知道，写景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向读者展示景物之美，更不是卖弄华丽的词藻和奇妙的写作技巧而哗众取宠。写景意在传情，规范一点表达就是“以景衬情，情景相融。”开篇如此神妙的写景文字，每一处都那么娇美惹人爱，每一物都那么传情动人心。作者意在向我们传达怎样的一种情感呢？此时，我们心中应该已有八九分答案了吧。于是，作者由一只绣着白花的小绿拖鞋牵引着读者走进了“我”和“她”一段幸福浪漫的初恋时光。初恋是青春的第一朵花，不能随便掷弃。“我”和“她”正值十七岁芳龄，彼此爱恋上了对方。“听见我来了，她像燕儿似的从帘下飞出来；没顾得换鞋，脚下一双小绿拖鞋像两片嫩绿的叶儿。她喜欢得像清早的阳光，腮上的两片苹果比往常红了许多倍……”“我自己已忘了自己，只看见，不是听见，两个什么字由她的口中说出来。可是在心的深处猜对那两个字的意思。我的心不愿动，我的脑知道非走不可。我的眼盯住了她的，她要低头，还没低下去，便又勇敢地抬起来，故意地，不怕地，羞而不肯羞地，迎着我的眼。直到不约而同地垂下去，又不约而同地抬起来，又那么看。心似乎已碰着心。”如此怦然心动的见面，如此心潮澎湃的对视，不依不舍，温情渴望，欲碰即燃，形离神合的初恋时光让“我”和“她”终生难忘，直至生命的结束，也随亡灵一起焚化。品味着这样的温情画面，那么我们再来回顾一下开篇的那些写景文字，哪一景哪一物是多余的呢？景景皆入情，物物都相融。当然，如果没有开篇的这段写景文字，似乎并不碍于这个爱情故事的展开，但是在表达上，技巧上，传情上似乎削弱了几厘。有了它，自然增色了几分。而小说结尾又是一段写景收篇，色彩和情感与开篇截然相反。风是“凉”的，云是“黑”的，光是“惨淡”的，田中的鸟“哀鸣”着，柳条“绿得凄惨”……如此灰黑暗淡的景色，是因为“我”和“她”的爱情故事走向了悲剧。一个大家闺秀，出身富贵之家的“她”，最终沦落为娼妓，虽然那颗炙热的心一直长在“我”的心上，虽然出卖的只是肉体，终究挣脱不了社会的魔爪，逃脱不了命运的掌控。为了能保住住在“我”心中的那一线希望，“她”结束了自己年轻而美丽的生命！这样的故事结局与这样的写景收尾，也是相得益彰，融合一体的。所以说，写景，乃点缀之美。犹如万绿丛中一点红，万花丛中一点绿。2010-7-28
